小院

2025年12月10日 字数:1526

  (图片由AI生成)  
  
  ■王一凡
  小院真的很小。
  它不过是一楼阳台外面,一片不足十平方米的开阔地。但却因为有了土壤的养育,也便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花草丛生,绿荫一片。
  初嫁过来的时候,很喜欢搬个小凳坐在院子里。那时的院子里,有一架葡萄架。每年的这个时候,藤蔓上的叶子该有巴掌那么大了。它们一天天地长着、长着,不知什么时候,扑棱着,就把小院盖得严严实实了。打着卷的葡萄条鲜绿鲜绿的,我扯下一条来放在嘴里嚼着,那味道酸得我直想挤眼睛。
  公公笑着说我糟蹋了一串好葡萄,但他却并无责怪。架子上的葡萄条多得数都数不过来,长在上面的芝麻大的绿点一天天地饱满着,突然有一天看去,已似小拇指肚般的大小,再过几日,饱满的果肉已似绿色的宝石,这里一串那里一串地垂挂在葡萄架上,引得院子里不管是谁从我家门前经过,都要忍不住拧着脖子回头看。
  “这葡萄酸不酸啊?”他们问这话的时候,仿佛还咽了口口水。
  我们家的葡萄一点儿也不酸。
  它们是薄皮无籽的马奶子,即便长得熟透了,也依然裹着绿色的衣裳,透亮得像水晶,稍微一掐,便能掐出一窝的甜水来,放进嘴里,像喝了口蜜一样。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装空调,炎热的夏天,晚上多半的时候,我们一家都是在葡萄架下度过的。婆婆喜欢在葡萄架下支张小桌,摆上零食、水果和自家的葡萄,然后看月光透过葡萄架,丝丝缕缕地泻到小院里来。蓝紫色的喇叭花躺在葡萄架上安安静静地睡熟了,它们的笑脸蜷缩着,露水沾湿了它们的梦。
  这蓝色的喇叭花是我某一年的春天种下的,头一年便生出一朵两朵蓝紫色的小喇叭,花瓣打开来,足有一面小圆镜的大小,滚着白色的边,像极了女子的裙裾,迎风而摆。
  与这些蓝紫色的小喇叭交织在一起的,是婆婆种的山药豆。
  山药的蔓是比喇叭花的长得还要疯野的,像不受拘束的孩子,顺着藤架想怎样攀爬,就怎样攀爬,很快,便在院子的两边织起了绿绿的墙。桃心形的叶子重重叠叠的,在阳光底下泛着白色的光。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婆婆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小碗说,她种的山药比我种的喇叭花实惠许多。
  果然,在那些绿色的藤蔓间,早已缀满了花生仁般大小的山药果。
  婆婆喜欢把山药豆煮进稀饭里,甜甜的、面面的,据说营养价值还特别高。这样的种植成果总是让婆婆在餐桌前很是得意,大概公公有些不服气了吧,于是来年便在葡萄架下埋了几粒乳瓜的种子。
  这乳瓜的种子是公公的一个老乡送的,据他说,这是南方的品种,北方的土壤未必能种得活它,因此我们一开始时并不抱什么希望。然而,它居然也在这异乡之地艰难而顽强地生出了几朵细小的花来,这令我们全家都十分地感动,“一日看三遍”地关照着。一天,两天,三天……突然有一天,便有一只细细的弯弯的、不足寸把长的小瓜从枯萎了的小花底下长出来。
  我们每一天的欢喜皆由此而来,争相看着这只乳瓜是不是又长得更长了,更粗了,其心情恰如看着一个孩子一天一天地在长大。
  据说乳瓜长到一定的时候就要摘下来,不然便长得老了,不能吃了。但是我们谁都不忍心把它由藤蔓上摘下来。每个黄昏,我们全家都围在这只长得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的乳瓜跟前,它已足有一尺,样子像极了一个丝瓜。
  终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瓜藤上空荡荡的。
  公公说,再不摘可能真的就老得不能吃了。
  我问现在的味道怎么样?
  家里人都说还不错。
  我拿起案板上一块切好的乳瓜,放进嘴里轻轻地咬了一下,竟然如木头般僵硬而没有味道。
  全家人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我上了当,原来他们早都尝过这无味的乳瓜了。
  这小区如今已十分老旧,据说,马上就要拆迁了。不知道未来安置我们的地方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一座小院,能坐在门前看人来人往,或是偶尔抓一把小米,引得鸟儿流连在脚边;或是拌些粮食放在屋门口,看猫儿吃得贪婪;或者什么都不必做,只是搬几把椅子一家人围坐在小院儿里晒太阳。
  这些,都是极为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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