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的山
202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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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AI生成)
■马光辉
陕北的山,是一幅镶嵌在黄土高原上的图腾,大气、厚重、深沉而神秘。它向大地袒露着筋骨分明的脊梁,厚重到能扛起千年风沙,深沉到藏得住万代故事。那绵延起伏的群山,恰似千万匹奔涌的巨兽,层层叠叠铺展向天际,一浪有一浪的苍劲,一浪有一浪的肌理。赤裸的山岩刻满岁月的褶皱,峰峦与沟壑纵横交错,每一道沟壑都淌着古老传说,每一块岩石都印着先民足迹。
行走在秋末冬初的山梁间,一阵风掠过,这里的每一座山都活着。沙沙风声里,似有千言万语,低声诉说着黄土深处沉淀千年的神秘过往。这连绵的群山,不仅藏着神奇传说,更是陕北人扎根生存的故土。山坳里,一排排窑洞依山而建,黄土院墙内的日出日落,便是陕北人最实在的光景与日月。清晨,烟囱里的袅袅炊烟绕过山梁,与晨雾融成一片温柔朦胧;傍晚,归牧的羊群踏碎山村的宁静,赶羊人的鞭声、吆喝声与羊群的咩咩声,撞在河道岩石上,顺着沟壑层层荡开,惊起几只山雀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去。
陕北的山,四季分明,各有风骨,各具韵味。
春天,陕北的山是烂漫的、忙碌的、香气四溢的。那山山洼洼,沟沟壑壑,山花烂漫,竞相绽放,雪白的槐花、粉白的杏花、粉红的山桃花、金黄的枣花等漫山遍野,浓郁的花香伴着春风沁人心脾。山峁上的梯田最是动人,耕牛拉着犁具行进在黄土地上,陕北农人小心翼翼地将糜子、谷子、大豆、葵花的种子拌着粪土与化肥播下。那播撒的,不仅是作物,更是他们一年的日月光景与满心的期盼。
夏天,陕北的山碧透清润,生机盎然。一场骤雨顺着沟壑奔涌而下,冲刷着干旱皲裂的黄土,浇灌着田间庄稼,溅起的细碎泥花搅得满川烟火气。雨过天晴,树叶被洗得翠绿欲滴,黄土的腥气混着草木的鲜气扑面而来,崖壁冒起点点青苔,山洼积起浅浅水洼,映着蓝天、流云与碧色倒影。田野里满是忙碌的身影,农人们趁着墒气施肥、松土,山洼处的耕牛来回穿梭,粗犷高昂的民歌声在群山沟壑间回荡,与草木摇曳的簌簌声合奏出夏日的动人旋律。
秋天,陕北的山绚丽有灵性,每一座都是铺展的多彩画卷。山峁沟壑间,斑斓色彩肆意浸染:绿中泛金的草地绵延起伏,银杏、桦树、杨树缀满金黄,枫叶、乌桕燃着簇簇火红,松柏凝着苍劲墨绿。高低错落的枝叶层层叠叠,将秋山晕染得浓淡相宜、流光溢彩。清晨的山涧云雾缭绕、树影婆娑,沟壑山梁裹在轻纱般的仙境里,摄影爱好者三五结伴,扛着相机跋山涉水,快门轻响便将盛景定格成永恒。此时,糜子、谷子的穗儿压弯了枝秆,沉甸甸铺出一片金黄;酸枣红得像火星子,缀满沟壑崖壁,甜香混着黄土腥气漫过山野。农人们挑着箩筐、握着镰刀穿梭山梁,指尖划过饱满的谷穗、高粱穗,喜悦的笑声顺着秋风传遍沟沟壑壑。苹果树、梨树、山楂树等点缀其间,红的、黄的果子压满枝头,静静等待采摘。
冬天,陕北的山褪去所有喧嚣,更显筋骨分明。裸露的黄土地亮出结实的肌理,一场大雪飘洒而下,落在山尖、沟壑、田野,整个高原白茫茫一片,犹如一尊奔走的蜡像纵横万里。凛冽寒风裹着雪花掠过山坳,却吹不散窑洞里的暖意:灶台柴火正旺,冬闲的人们围坐热炕,婆姨、女子们做着针头线脑的活计,男人、后生们三五成群玩扑克、打麻将,老人抽着卷烟,给孩子们讲着山神、迁徙与坚守的故事——那些神秘美丽的传说,便在冬夜的寂静里悄悄延续。
陕北的山,没有江南山水的婉约,没有名岳大山的险峻秀丽,却以独有的厚重、深沉与神秘,承载着岁月沧桑,滋养着敢爱敢恨的陕北人。它是历史的见证者,记录着朝代更迭的痕迹与先民迁徙的足迹;它是生活的守望者,托举着陕北人的三餐四季与悲欢离合;它更是精神的图腾,凝聚着陕北人剽悍、坚韧、淳朴、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