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梅
　 如果你知道，和你合影的“树”是一棵灰灰菜长成的，你会有怎样的心情？
　　九月底和文友去岚皋采风，我在石门镇大河村一户农家的院落旁就见过这样的两棵灰灰菜。
　　毗邻巴山大草原、千层河的大河村，远山葱茏，近水蜿蜒，稻田金黄，格桑花摇曳，屋舍白墙黛瓦……眼前这些景致叠加呈现出的色彩层次，氤氲的意境像一幅风景油画。
　　跟着一只黑狸花猫悠闲的步伐，走进一户农家院落，院子里的黄色圣女果长势依然诱人，缀满黄色的玛瑙，紧贴篱笆的黄瓜藤、豆角秧却已经开始枯萎，叶片间藏着零星的几个还鲜嫩的小黄瓜、小豆角。
　　一位大妈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招呼我们进屋喝茶，我们都说，就在院子里坐坐就挺好。
　　然后就在篱笆墙旁的小木桌前坐下了，大妈快速沏好茶，坐下来与我们一起聊天。
　　“这是什么树？”我望着篱笆墙外的两棵“树”随口问。
　　“灰灰菜。”
　　“这是灰灰菜吗？咋长这么高？”落座的人都不约而同站起来，围着“灰灰菜”打量，掏出手机拍照，合影留念。
　　我认识灰灰菜。小时候的春天，母亲带着我在河边的沙地上采摘过，其叶片薄而柔，平滑细腻，有一层银粉，叶面碧绿，叶背淡粉，茎秆淡红。灰灰菜成片生长，母亲手指轻盈，一会儿就掐满一菜篮子。回家洗净焯水，放上拍碎的蒜末，泼上热油，吃起来清鲜爽口。
　　然而，眼前的灰灰菜我竟没认出来。春走草老，我理所当然以为，作为春季野菜采食的灰灰菜，如果不被采摘吃掉，一定会在秋风萧瑟时，如野草一样泛黄枯萎，没想到眼前的灰灰菜竟长出了小树苗般的茎秆，有三四米高，分蘖出很多枝杈，当嫩叶长成老叶时，那一层薄薄的银灰色的粉也不见了，叶片茂密碧绿，在叶柄间长出青灰色的籽，一串串的，像风铃。
　　一位安康文友说，灰灰菜就是《诗经》里的“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中的“莱”，它还有个别名叫“藜”，“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中的“杖藜”就是长成这样的“灰灰菜”做的，灰灰菜长到这么高，茎秆已经木质化了，很结实。
　　小时候背过这首古诗，最初基本忽略“藜”字，觉得就是拄着手杖行走。后来知道“杖藜”是以藜的茎秆为手杖，但对藜的认知，也只是字面上的“一种植物”，未做深究。现在眼前的“藜”，径直挺立、野气十足，才算彻底明白那句诗：“藜”真的能做手杖。
　　生活中的某一刻，突然发现能和以前知道的学到的印证起来，豁然而开心。其实读过有关“藜”的诗不少，陶渊明、杜甫、王维、苏轼都曾写过。我想，不知道灰灰菜就是“藜”的大有人在，因为现代的我们，这种忽视源于不了解，这种不了解源于与自然的脱节，与山野的亲近越来越少。
　　物微意不浅。挺庆幸今日见到这两棵如树的灰灰菜，一下将我与诗（书）、自然关联到了一起。它给了我一个角度：读诗书可以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反过来，认识了鸟兽草木再去读诗（书），会有更具象和更深刻的读后感悟。
　　这个院落没有大门，篱笆墙内是屋舍、院落，篱笆墙外就是金黄的稻田和峰峦叠翠，我们常说要融入自然，此刻此景便是，我们坐在风景里，感受大地弥漫的气息，这种无间感，是一种几分自由和随意、几分踏实和依赖所牵引出的内心那份隐秘的对自然的爱意，便也懂得了自然无声亦脉脉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