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冻山巅

2025年12月04日 字数:2135
  ■宋力行
  我要是早知道爬冻山会有那么危险的经历,那么即使天气再热、他们三人再拿美景游说,我也不会去;就是去,也不会毫无准备就去——到山脚下我还纳闷哩,好好一座阳光普照下绿意葱茏的山,为什么叫冻山呢?
  冻山位于宝鸡市太白县上店房林场,海拔大约2760米,因为山顶有三个绿茵如毯的草甸,草甸上又有娇艳飘摇的奇花,而且强度适中,很适合普通登山者攀爬。我们一男三女爬山小组的领队徐老师算是一个比较有经验的登山者,曾两次登临冻山,经验丰富;其他两位女士和我一样,平时单位、家庭,偶尔游山玩水,也爬过一些小山包。
  车到山脚约9点半,远远就看见路对面高树上一条彩带随风飘舞,那是山口标志。跨过一条一米来宽的小河,穿过一人高密密的野草丛,我们就进山了。我和两位女伴轻装简行,短袖外只套着薄薄的防晒服,头上戴了一顶遮阳帽,背包里装了些饮品、面包之类。而徐老师的背包却又大又沉,临进山时还在包里硬塞了件冲锋衣,我当时还笑他,晴天朗朗,爬山又累又热,带那么厚的衣服干啥!
  穿松林,越小溪,过矮树,这一段弯弯绕绕的缓坡路上有鲜花做伴,鸟鸣啁啾,我们吃吃喝喝、拍照聊天,大约两小时后,才走到了著名的“练驴坡”。这是一段长约一公里,坡度在40~70的山路,一尺来宽的路边长着很多带刺的灌木,我和女伴都没戴手套,徐老师从包里给每人取出一条毛巾充作手套,又削了几根树枝当登山杖,我们这才得以气喘吁吁地登到坡顶。
  绿毯一样的第一草甸就那样平展展地铺开在我们眼前,杂花以蓝白黄紫居多,小铃铛一样在青草中随风摇摆,仿佛星星在夜空眨眼。四面青山从我们的视野中升起,阳光照耀的地方是连绵的万顷碧波,阴影处又仿佛有青紫雾霭腾起。草甸上还有一棵独生的大树,树形优美、树冠蓬大,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投下清凉的阴影。大家惊叹着,欢呼着,跳跃着。徐老师的背包里什么都有,我们铺开防潮毯,打火做饭,倦意上来,还做了个带着花香的美梦。小憩醒来,徐老师大手一挥:“看,山顶还在前面,穿过第二和第三草甸,远处巨石耸立的地方就是。”
  远看并不宽广的灌木林很不好走。谈不上有路,不过是前人的脚印罢了,何况正值盛夏,植被茂盛,小径时时被荒草覆盖、巨石阻挡、蛛网纠缠,所以等我们终于走到冻山极顶时,居然已近下午四点。那时,天空已由万里无云变成了白云朵朵,但阳光还在照耀。
  我们攀上了山顶那块耸立的磐石,心中不由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巨石四面如刀削斧凿般崚嶒,石上却相对平坦,仿佛上天特意为冻山立的纪念碑。石上有一水泥柱,上面写着“冻山绝顶”“2546”等字样。站在那里,“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油然充溢心胸:往东,一望无际美丽的草地向下舒展,绵延的青山匍匐在我们脚下;东南面,高大的鳌山雄踞一方,山脚下那片淡红色的城池就是有“雪域太白,秦岭夏都”之称的太白县城;正南,几座高山之间,还可见银蛇样的盘山公路;而西面,太阳正慢慢隐退在一层升腾的云雾里,一脉蜿蜒的绿色山脊延展入秦岭深处,形态酷似太白山四十里跑马梁;北望,秦岭余脉渐渐低矮了下去,罅隙里,远远一处隐约能瞧见的白色所在,就是宝鸡市。
  天气变化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就在我们欢呼拍照的当口,弥漫的云雾就从山脊以北腾起,一时间云腾雾绕、阴风阵阵;可山脊之南还留着几隙蓝天,阳光从那里钻出来,仿佛射向大地的一支支光箭。我们惊讶地看着山脊两侧截然不同的景观,感慨着大自然的风云变幻,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几乎瞬息之间,阴云就占领了全部天空,天色随即暗了下来。我突然发现对面女伴的短发根根向上,与此同时,同伴也惊呼我的头发也立了起来。这个常识我们知道,云层带电,雷雨将至。我们赶紧爬下磐石,在草甸上还没走几步,暴雨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没地方躲雨,也不敢躲雨,雨何时能停谁也不知道,何况山里天黑得早,此时已近下午五时,万一在天黑透之前下不了山,那该怎么办?相比两个女伴,我的体质和户外经验能稍强一点,所以我走在前面,徐老师殿后。他背包里的冲锋衣派上了用场,穿在了体质最弱的女伴身上,多少能替她遮挡一下。其他人的衣服很快就完全湿透了,鞋子灌了水,在浸透了雨水的草地上湿滑难行,我们把毛巾衬在手里,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尽量快而小心地往下走。有好多次,我猛地滑倒,屁股摔在石头上,连脑袋都震得嗡嗡响。走到第二草甸时,雷声隐隐、风大雨急,雨里还夹杂着绿豆大的冰雹,打在身上,有了沁骨的寒意。我把有金属线圈的遮阳帽摘下来,捏在手心里,我猜我们大概都想到了“失温”“触电”之类的词,但谁都没说一句话,只奋力向前。
  下练驴坡时,泥水像小溪一样从路上往下流,根本没法走。我早就顾不上用毛巾护手了,只能抓住两边的植物,连滚带爬、满身泥水地向下。遇到危险的地方,我大喊着提醒后面的同伴;而我的身后,也不断传来同伴的叮嘱:“小心脚下,千万不敢崴了脚啊!”
  从练驴坡上下来不久,雨慢慢停了。松林幽暗,水声潺潺,我们四人在苍莽的山间跌跌撞撞,总算在晚上七点半左右走出了山口。早上跨过的那条小溪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这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早已不成样子了,再蹚过去又有何妨!
  那场惊心动魄的冻山之旅,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上山时我们兴高采烈,以为这大山是我们的;经历了暴风雨的洗礼才明白,原来我们才是大山的。冻山之“冻”,怕也是受过它教训的人对后来者的警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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