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需要一场庙会

2025年12月03日 字数:1636

  (图片由AI生成)
  
 ■侯玲
  进入农历十月,县城东关就有庙会了。父亲赶庙会时给我发信息,大意是他买了两盆菊花,紫红的“黑旋风”,绿色的“绿天赞”,送我一盆,让我选颜色。我说:“要绿的。”父亲说:“花暂时寄存在牙科门诊,我逛完会了给你送。”
  我正上班,两天考试让人焦头烂额。卷子输入有问题,改卷推后;后面的工作一大堆叠加。看着父亲发来的图片,亭亭玉立的“绿天赞”婀娜摇曳,清雅宁静,仿佛不知我的烦恼。再想想逛庙会的父亲,我不禁笑了。
  父亲肯定会买一个热油糕。因为多次被医生提醒饮食要少油少糖,父亲不能敞开吃油炸甜食,生活的乐趣被减了几分。父亲说,儿时逛庙会,他最馋热油糕,甜丝丝,油烙烙,皮脆瓤软,要不是钱少,他一口气能吃十个。现在,他有买十个油糕买千个油糕的钱,却只能买一个尝尝味道。每每这时,我和母亲就调侃,多少世事都是“有牙——没锅盔”。父亲很知足,他说:“吃饱就不惦记了。”有这样的心态,父亲活得很知足。我能想象他今日见到邻县卖花老人时的场景。
  父亲肯定会不吝赞美之词夸奖卖花老人好手艺。父亲养花多年,深知好菊花难养,它贪肥喜水,水肥足时又疯长乱发枝。我看图片上的菊花,花冠饱满,花苞错落,色彩不凡。父亲肯定要讨教卖花人是如何养护花的。如果听到一盆花卖12元,父亲一定会脱口而出:你卖得太便宜啦!他是满心真诚地说,卖花人绝对会感觉遇到知己。两个爱花人交流一番,父亲逛庙会的收获更大了。
  父亲的菊花还未送到,几天阴沉的天气突然放晴,宛如我当下的心情。我不禁哼着曲儿、翘着腿、摇摇晃晃地摆着脑袋想:是身体的衰老让人衰老呢?还是心情让人衰老?
  我问母亲:“你咋没有逛庙会?”母亲说:“我也去逛,给一个歌友送一份歌词,顺路还要给一个老姨送一份心经。等会给你带两个刚出锅的花卷馍馍。”
  我笑得像父亲刚买的菊花一样。一起逛庙会的父母各干各的事情,都忙得像总理一样。母亲吹葫芦丝,参加合唱队,她的歌谱都是手抄的。我说,打印一份歌页4毛钱。母亲不理我,埋头抄她的。母亲写字,行字工整,字迹清晰,我不得不佩服。几年前,我建议她抄经消磨时间,她坚持每天抄写,钢笔字比我的学生写得漂亮。这几年,母亲和有相同爱好的姨姨们坐在一起,吹吹葫芦丝、唱唱歌、打打拳、跳跳舞,她忙得我想见都要预约。
  我给父母说:“周二、周三能不能给我做一顿午饭?”父母满口答应,自带蔬菜,按时做饭,我进门时,饭食热气腾腾。吃完饭,母亲刷碗洗锅,父亲收拾好垃圾带下楼。临走时母亲说:“我两个钟点工是不是尽职尽责?”我连连称赞,可也不敢多留,他们下午有活动,不能耽搁。
  过了十五岁,我就对逛庙会不感兴趣了。一街两行,熙熙攘攘,卖啥的都有,无数个喇叭声交织在一起,不仔细听,不结合眼前场景,根本不知道卖啥喊啥。可父母对逛庙会情有独钟,他们每年都要去,而且不止一次地去,买些零碎,买点家用。这时我才想起,去年庙会,父亲给我买回一兜儿时我爱吃的“蓼花糖”;前年庙会,父亲买的是我六岁以后再没见过的“天鹅蛋”。还有更早的时候,父亲买回来“芝麻糖”,母亲带回来炒凉粉。
  不思量自难忘,原来庙会一直在我的日子里,它是以各式各样的美食和零嘴的形式出现。我自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认为网购可以解决我的一切购买需求?我认为庙会就是老阿婆们拜神,老头们搓搓旱烟叶,买卖石头眼镜。我以为,我不去参与就把自己从尘土飞扬的庙会中剥离出来,岂不知,我惦记的“蓼花糖”“天鹅蛋”“绿天赞”都来自庙会。谁说的?多年前射出去的箭,此刻,正中眉心。
  黄土地是所有人的父母,草离离,岁枯荣;时间让一代父母老去,岁月催新父母长成。我以为的成长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野蛮生长,真正的成长是活成了父母的模样。今日,我爱上了庙会,大概我也会去逛庙会。再过几年,我也期待逛庙会,买吃食,买花卉,买日常用品。再过好多年后,我也给我的孩子说:你要红色的花还是绿色的?你想吃炒凉粉还是臊子饸饹?
  庙会,就是一场吹过旷野的风,它让花草树木都感受到烟火气息,它让所有人的成长都有了色彩,回忆有了味道。
  你我都需要一场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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