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美玲
　　汽车驶入乡村，楼房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绿色麦地，以及一树树火红的柿子，这是初冬之际关中大地最常见的景色。
　　柿树落光了叶子，枝影横斜，汽车呼啸而过，路人眼里只看到星星点点的红出现在灰白的天空，那种蓬蓬勃勃的红，弥漫着成熟后的安坦与静谧，化作一个个小灯笼，吸引着路人的目光。凭借有限阅历，大家猜测那就是柿子。摘下来的柿子如拳头般大小，挂在树上却像小小鹌鹑蛋，让人想到临潼的火晶柿子，这当然是距离产生的视觉差。
　　俗话说，霜降摘柿子，立冬打软枣。如今霜降已过去多时，早就迎来了大雪节气，柿子依旧挂在枝头。车上的人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有人说主人忘了摘，有人说留给鸟吃的。这些说法被一一否定，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属于柿子独有的储存方式。众所周知，柿子不好储存，温度、湿度、通风、环境，某一项不合适就有可能变质发黑，让果实挂在树上，吃一个摘一个，既保鲜又方便。
　　有了这个发现，大伙不由得佩服柿树主人的智慧，再看车窗外的柿子，被寒霜浸染得越发殷红，跳脱闪耀，为荒芜的大地增添了别样景致。在这被雾霾笼罩的铅灰色冬季，红色是珍贵的，让人欢喜的。我心想，挂在树上的柿子一定不寂寞，因为有无数双眼睛看过它，有无数颗心想过它。
　　斜阳朗照，红柿累累，田畴莹绿。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年秋天特别干旱，连续两个月没有有效降水，有时候满怀期待等来一场雨，却只打湿了地皮。那期间，我经常碰到农家人蹲在田间地畔，眉头皱在一起，嘴里自言自语，“再不下雨，今年的麦子就种不进地里了。”到了十月初，一场秋雨铺天盖地，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农家人喜上眉梢，等雨停了，地晾干一些，以最快的速度将麦种播进地里。
　　在雨水的滋润下，种子渐渐萌发，仅仅过了一个月，小苗钻出地面，让人不免担心幼苗能否挨得过数九寒天。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麦子有极强的抗寒能力，能够在寒冷季节完成生长和发育。尽管室外寒风肆虐，眼前的每一株麦苗都充满生机，根须铆着劲往深处扎，渐渐与泥土融为一体，娇嫩的小苗拼着劲往上探，迎着光的照耀，在静默中积蓄能量，以便抵御料峭寒风。泛着青、透着绿的麦苗此时正充满生机与梦想，看见它们，仿佛看见四野金黄，千层拂浪。
　　此刻，柿子在高处，麦苗在低处，柿子和麦子虽然不声不响，却无时无刻不在吸纳天地灵气，麦子的身体正在变壮变粗，柿子一点点变软变甜。在我看来，柿子慷慨麦子坚韧，两者绝不藏着掖着，一个用火红的果实为长冬奉献无尽甜蜜，一个用珍贵的绿色为寒冬装点盎然生机。
　　前方修路限行，汽车一律停在路边等待放行。一位老婆婆站在地畔柿子树下，树不高，伸手就可以够到枝头的果子，竹篮底上整整齐齐放了十几个红彤彤的牛心柿子。她小心翼翼剥开一个熟透的柿子，咬着柿尖轻轻吸吮，干瘪的唇边沾满红色汁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甜蜜微笑。看见我们的馋样，老婆婆慷慨地将竹篮递过来说：“树上的果子谁吃都是吃，人吃、鸟吃、地吃。”我们大快朵颐，吃罢看见嫩黄油绿的麦地里有柿子皮、柿子核、柿子蒂，还有一枚不小心掉落的红柿子。
　　柿树和麦苗毗邻而居，自然万物汇集于此，柿子红麦子绿，绿色代表生命、新生，红色代表热情、成熟，一红一绿，恰恰是冬天最壮丽的颜色，是土地奉献给人类最美好的色彩。
　　四季更迭，红绿交错，凋敝的冬天，红的柿子和绿的麦苗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它们带着秋天的期待与念想，正在编织一个繁荣昌盛的锦绣年华，循环往复，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