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蚕·蜜蜂·萤火虫》(上)
2025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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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AI生成)
■孔明
书生
已是陈年旧事了。一次,出版界几位老总聚餐,诗人薛保勤先生自然坐了主位。他当了几年局长,刚离任不久。坐席上,唯有我不是“老总”。话赶话,到我说话了,我就说了心里话:“世间已无书生。”美女上司宋亚萍总编辑坐在我的上首,笑道:“你就是书生!”大家都鼓起掌。我先惊愕,然后默认了。
宋总说我是书生,不止一次。共事多年,她知我。我有书生气,自己并不否认,但平心而论,书生有风骨,我自愧不如。我虽然不随波逐流,但也未敢放任自流,总是约束自己,有所坚守,也有所放弃。我是真想适应社会的,始终在努力,但一直在边上。大约是本性难移,不自觉就暴露无遗;或被侧目而视,却浑然不知;或被打入另册,归于另类,却始终蒙在鼓里。宋总不打诳语,我深信不疑。她始终宽容我,能使我愉快地做编辑,我的感激发自内心,只是不曾向她表露过罢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是这样理解这句话的:书生,读书为生,以书为生。自小无所选择,神使鬼差般就爱上了读书,积习难改,习以为常,不知不觉中,把自己读成书虫了。书虫就是虫,嗜书为命,终成宿命!食书为生,书就乘虚而入,化整为零,先入为主,深入骨髓了。读什么样的书,就变成什么样的人了。起码我这个书生,便是如此。
“腹有诗书气自华。”人家苏轼以此自谓,名副其实。我何妨借用一下,说我自诩也罢,说我自慰也行,无可无不可。照我理解这句话,说白了,就是书读多了,自然就有修养了。这是好事,但也不一定是好事。
食书能化,化为言谈举止,所谓气质、所谓儒雅、所谓学养就出来了。所到之处,虽与众不同,却能入乡随俗;虽不至于被排斥,却也很难被亲近;虽不尽然令人讨厌,却也未必真讨人喜欢。一般而言,被敬而远之的时候居多。我可能就属此辈,却不自知,与人交往秉持真诚,推心置腹,交到了不少朋友,却也失去了更多朋友,个中曲折、是非、得失,一言难尽,那就“不尽”了吧!
食书不化,消化不良,出口则子曰诗云,或引经据典,或言必称希腊,满嘴都是酸腐气或洋味道,这就自己把自己束缚了、孤立了、僵化了。一些读书人不被待见、不被尊重,甚至被轻薄、被蔑视,原因就在这里。但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呢?自己改变自己,难呀!孔乙己能改变自己吗?
“读圣贤书,所学何用?为国为民!”大学毕业的时候,一位同学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写下了这句话。他知我,故而用这样的话鞭策我,话中有启示,话中更有警示。他知我读书多,可能已经从我身上嗅到书生味了。我们学的是历史专业,对书生不说了如指掌,却可以说并不陌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古代的书生,多半如此。如愿以偿的不少,怀才不遇的更多。例子不胜枚举,那就不举,心照不宣吧!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伟人的诗句,在我们那个时代,等同语录,时常脱口而出,不由自主。我没有以书生自认,却“书生意气”,等于默认了。自从步入、步出大学校门,再转向社会,一路昂首挺胸,一路踌躇满志,一路自命不凡。正赶上日新月异的时代,焉能置身事外?正赶上热火朝天的时期,焉能只顾观望?正赶上奉献青春的时刻,焉能坐失良机?我们那一代人吧,“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四顾都是“希望的田野”,心旷神怡自不待言,心驰神往、信心十足,对前程似锦深信不疑。跟着感觉走,自我感觉还真不错!
“为中华之崛起,为民族之升腾”,真可谓豪情满怀。自己是国家的人,自然要为国家着想、出力;为国为民,当然是本分,本该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是屈原,自比屈原;怀抱屈原之心,精力旺盛得井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的情怀,与天下学子不谋而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炎武的话说到后世读书人的心坎上了,哪能不引起共鸣呢?很多同龄人都把此话当成座右铭了。
时代的赋予,时代的馈赠,时代的感染,时代的造就,令我们成了时代的宠儿。回过头来去想,那何尝不是一种“时尚”?莘莘学子,进出大学之门,都是那样想的。那样说,罕有人逆耳;那样做,不会令人反感。时代的旋律与人心共振了,人心所向就理所当然了;时代的节奏与人心同步了,勇往直前就义无反顾了。
莫道我一人是书生,环顾我的前后左右,谁曾经不是书生?宋总说我是书生的那个饭桌上,坐的其实都是书生,只不过各人境遇不同,导致人生稍有差异罢了!各人的身上都有书生底色,或者都保持着书生本色,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有的悟性高些,有的悟性低些;有的机遇好些,有的机遇差些;有的锋芒毕露些,有的城府深一些罢了。遇到识家,心情舒畅些;遇到方家,得心应手些;遇到高人,少走了些弯路;遇到贵人,进步更快了些。贵人可遇不可求,那得看运气。各行各业,幸运儿永远都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