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听秋声

2025年08月21日 字数:1255

  (图片由AI生成)
  
  ■李娟
  霜降过后,一个人闲了去公园走走。湖边的枫树都红了,似着了火。水边的芦花洁白如雪,红枫与芦花的倒影映在水中,白雪红颜,云影天光,分外美。水中有成群的红鲤鱼游来游去,草丛里远近都有虫鸣。秋阳流水,花香虫鸣。
  秋深,携一本蒋勋先生的书《池上日记》,坐在湖边的木椅上阅读。路旁银杏树的叶子黄了,在秋风里落了一地,草丛里就铺满了金黄色的小扇子。这本书写的是蒋勋先生在乡间池上闲居的见闻。他写稻田:“收割后田里只剩下一列一列整齐的稻梗,水光在清晨日出前洁净明亮。”他写山区的草木:“高耸的水杉林,高海御影堂仿佛空无一物,一地重重叠叠的落叶,下山那天,天空飘起了细雪。”干净简洁的文字,都是对自然的脉脉深情。行走在草木间,山水自然,才是永远读不完的画卷。
  天空湛蓝,枫林如画,人走在枫林中,仿佛成了画家李可染画中的孩子。李可染先生有一幅画,秋风飒飒,红叶翩翩,一个小牧童骑在牛背上,从秋天红叶林中走过。牧童脑后戴着一顶草帽,骑着一头牛,牛头上长着两只大犄角。牛是黑色的,叶是红色的,色彩简洁明快。牧童仰着头看红叶,乐呵呵的,咧着嘴笑了,优哉游哉。画名曰《秋风吹下红雨来》,意境优美,秋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可染一生喜欢画牛,黄牛、水牛的神态各异,惟妙惟肖。他有一枚印章,写着“孺子牛”。他一生喜欢画牛,默默地在砚田中耕耘,也成了画坛里的孺子牛。
  我喜欢作家王祥夫的画。深秋时节,满塘的荷花都谢了,只留下几根枯枝,三三两两立着,枯枝上余下一支墨色的莲蓬,黄色的蜂儿飞来了。画上题诗:繁华落尽始君来。
  静夜里,我在灯下翻看白石老人的画。我喜爱他笔下秋天的白菜,春初新韭,秋末晚崧。“崧”就是几个大白菜。画里的白菜,水色与墨色相伴,一清二白,水灵灵的。竹篮里躺着几个柿子,皆是胖墩墩的,或红或青,柿子的蒂黝黑黝黑的,透着寻常生活的喜气与安稳。白菜上立着一只青色小虫,细看,原来是一只小蚂蚱,传神入微,生动鲜活,小虫子的触角似乎颤抖着,仿佛还能听见虫子的鸣叫声。凡声皆宜远听,唯听虫声远近皆宜。
  白石老人花鸟鱼虫兼工带写,尤其是工虫之细致绝妙,至今无人能及。画上题四个字:世世清白。人活在尘世中,该有一个清白的人生。
  一位画家来请教齐白石,说:“我画了很久,为什么总是画不好白菜呢?”老人抬眼打量着他,笑着说:“你身上无蔬笋气,当然画不好。”蔬笋气,何尝不是一个人的清气与静气呢?常常漫步于山野林间,人也就多了一分植物的清气,少了几分人间的浊气。
  在早市上遇见有老人推着一车黄灿灿的大鸭梨叫卖。那一刻,就想起了书法家王献之的《送梨帖》:“今送梨三百,晚雪,殊不能佳。”如今的我们,再写不出这墨笔绝美、情趣盎然、短小清雅的便笺了。《送梨帖》是生活的风雅之帖,埋藏在光阴深处,等我来倾心相见。
  金陵画家张震老师有一幅画,一树黄叶飘零,树下落叶满地,画中人站在树下,手里执一把扫帚,脸上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画上题诗:人生难得听秋声。秋天里,我总喜欢一次次端详这幅画,只觉得秋意满怀。即使不曾去远方,一颗心也能在四季轮回、水墨画卷中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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