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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那碗面

2025年08月20日 字数:1411
  ■冯燮
  “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数筯玉簪横。”黄庭坚在《过土山寨》中,把汤饼(即面条)比作银线,生动形象地描绘出面条的细长和散乱在碗中的样子,再加上蒌蒿的点缀,画面感十足。
  每当吟诵起这两句诗,那藏在味蕾深处的数不清的记忆便涌上心头,让我瞬间回到了那个遥远的童年时代,吃着母亲做的那碗面。
  上世纪六十年代,吃上银线似的手擀面,是难得的享受。尽管母亲是擀面的高手,但由于生活清苦,母亲的手艺只有在村里有红白喜事时才能得以施展,每每这时,我们在全村老少一边吸溜着吃面,一边夸赞母亲擀面水平之高的话语中,感受到无比的荣耀。
  新麦下来后,每到晌午,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院子里,厨房的屋顶上缓缓升起袅袅的炊烟,我便知道,母亲在为我们做手擀面了。
  “软面饺子硬面汤”,擀面条的面和得比较硬,所以擀面不仅需要技术,还要有力气,母亲年轻时,虽然身体单薄,但手上很有功夫。按照她的说法,揉面时手掌需下足力道,和好的面要达到“三光”境界,即面团光、手光、盆光。母亲告诉我们,面要筋道,就不能偷懒,要反复揉面,她一遍又一遍地揉面,面团在她的手中翻滚、舒展,不一会儿,就变得光滑柔软,她的额前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接下来,母亲拿出擀面杖开始擀面,那面团此时像一座巍峨的山,一接触到擀面杖,就凹陷下一个深深的沟壑,如同海浪般荡漾。母亲擀面的场景,是我儿时最熟悉也最温馨的画面。擀面杖在她手中灵巧得如同活物,面团在擀面杖下咕噜噜地翻来转去,擀面杖的木纹与母亲涂抹着面粉的手摩擦着,发出温润的窸窣声。面团一点点垮下去,同时也越来越坚韧,逐渐失去厚度。随着擀面杖的舞动,面团逐渐变薄、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张又大又圆的面皮。
  面片擀好了,接下来就该切面了。切面更是一项技术活,手起刀落,粗细均匀,根根分明。只见母亲将面皮叠起,用刀将面切开,那切面声利落清亮、节奏均匀,刀声如小军鼓般铿锵,每切一段,便用手将上面一层抓起,面条如白色的瀑布般在她的手中倾泻而下,任凭她轻轻晃动也不会断,切好的面条被整齐地码放在托盘里。
  这时,我不断地往灶膛里添柴,火焰舔着锅底,水烧开了,开锅,水汽弥漫,裹挟着清香,随着揭盖的那一刻喷涌,母亲抓起一大把面条,放入翻滚的沸水中,用筷子轻轻拨弄,不一会儿,面条就欢快地在沸水中舞动起来。
  面条出锅,根根分明,被投入凉水中激出韧劲。然后,母亲迅速地将面条捞出盛入大碗中,这时或干或汤,全凭个人喜好。不管怎么说,面条煮好了,怎么搭配都好吃。当然最省事的就是油泼了,母亲把红萝卜、土豆、豇豆等提前细细切丁并用水焯熟过凉,然后拿出她特制的辣椒面,均匀地撒在面条上,再把切好的葱花、蒜末细细地撒在上面,红白绿相间,盛起那烧得滚烫的菜籽油,缓缓地浇在面条上。“滋啦”一声,热油与辣椒面、葱花、蒜末碰撞,空气中,那葱蒜的香味、辣椒的辣味、热油的醇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美味诱惑。
  我们哥几个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面条筋道滑爽,料汁香辣可口,每一口都让我们无比满足,仿佛世间所有的幸福都汇聚在这一碗面里。母亲看着我们,眼中满是慈爱,轻声说:“慢些吃,没人跟你们抢。”
  母亲做的手擀面,筋道爽滑,满是家的温暖。在外奔波,再辛苦,吃了这碗面,我就又充满了力量。想家,其实想念的是吃到母亲做的那碗面,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是一段难以割舍的情愫,任谁也复制不出那样的滋味儿,是与生俱来、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成为我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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