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枫杨树

2025年05月28日 字数:1170
  ■马卫刚
  顺着河道往下走,到了牧马河与泾洋河交汇的地方,有一大片开阔的水域。目力所及,一大群水鸟在河面上嬉戏,欢快的鸣叫声伴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好似唐诗宋词的意境,满含无限的深情。靠近河边的土台上,奇迹般地长着一棵枫杨树。树腰围四尺有余,虬枝劲干,头顶的绿叶葳蕤生光,像如云的绿发,枝干间的绿叶疏朗明快,像世事洞明后坦然的心境。
  走在树下,一颗寂寞的心与一株孤独的树相呼应。寂寞是一种状态,孤独却是一种义务。它像牧羊人吹响的魔笛,蛊惑的旋律在最深最浓的黑暗里颤动,却始终回荡在人的心头。这种感觉不远不近、不离不弃、清晰可见,却无法言传、无法把握,像浩渺的烟波,又像自然的谶语。水里的鹅卵石是懂得的,千年的岁月磨炼出如此圆融通透的形体,吸引着一丛丛挺拔的竹影,吸引着天的蓝和草的绿,在起伏的波光中均匀地抖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孤独是对生活和生命的深层认识。辋川山野里的王维是孤独的,月照松林,水湍石声给了他生存的根底和依托。汨罗江边的屈原是孤独的,上下求索无果,哀民生多艰被孤立,自沉汨罗彰显了大丈夫的责任和担当。问明月的苏夫子是孤独的,书写桃花源的陶渊明是孤独的,我也是孤独的。
  下雨了,雨像银灰色的蛛丝网笼罩着整个枫杨树。树就显得极为沉静,仿佛静止了一般。如果细心观察,你会发现雨丝给了树一个绝好的机会:枝条变得柔软,树干变得松弛。树根牢牢地抓着河岸,微笑着吮吸养料,再呼出某种静谧的气息。从树根到树梢,从枝干到叶片,似乎都传递着奇妙的信号,透露出百年成长的秘密。这时候的枫杨树,像哲人的深思,也像旅人的灵魂,使整座城都变得宽厚祥和,在南来北往的风中,老大老大的念想填也填不满了。就这样,树给了我一个沧桑的拥抱,让我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让我在孤独的雨夜里老泪纵横。
  树孤独,叶子就抖出婆娑的影子;我孤独,良知就从心底辐射开来。我知道,良知不能用秤来称,但可以让我很好地审视自己。
  遥想当年,泾洋河、牧马河每到雨季就泛滥成灾。那些浊浪携着猪牛羊窗门椽檩横冲直撞,当然其中也会有枫杨树苗。它顺着河道跑,一旦抓着光溜溜的砾石岩隙就落地生根,虽然痛得撕心裂肺,但只要根扎得牢,就能立住脚,就能年复一年地把生命的体验画成一圈一圈孤独的年轮,印在心底。人活着,总得有立足的根本,不轻浮,不随波逐流,像枫杨树一样,日日守护自己的本心。
  为了迎接阳光,所有的枝干都得拼了命地往上长,争先恐后,心无旁骛,哪有心情去风花雪月?哪有心情去卿卿我我?孤独是真孤独,但有目标牵引着,孤独也变得痛并快乐着。
  枫杨树木质坚硬,疙疙瘩瘩,用它打家具显不出名贵,用它烧火吧,又难以劈裂。不堪大用,反而保卒天年。一株枫杨树能做到的,人反而做不到。不是树能耐大,而是人不能在孤独中参透自然和生命的真谛。
  人老了,会生出许多哀叹;树却用一种孤独的姿态表达着对衰老的对抗。树犹如此,人更应该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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