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亚红
　　河边的柳树抽了新芽，老李蹲在田埂上，怔怔地望着远处那栋河景房。阳光洒在玻璃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那是儿子强子的新家。
　　去年这个时候，村里人还在议论强子找了个城里姑娘。劳动局局长的千金看上了他，婚房是亲家凑的首付，强子自己还着月供。老李记得婚礼那天，亲家公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台上讲话时，目光总是越过他的头顶。
　　“爸，您喝茶。”强子端着茶杯过来，打断了老李的思绪。老李接过茶杯，看着儿子日渐沉稳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强子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工作努力，领导也看重，只是回村的次数越来越少。
　　“你媳妇还好吧？”老李抿了口茶，问道。
　　“挺好的，就是最近孕吐得厉害。”强子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爸，我得回去了，曼琳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老李点点头，目送儿子离开。强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田埂尽头，和记忆中那个光着脚丫在田里疯跑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晚上，老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听到老伴也在旁边叹着气。
　　“你说这孩子跟谁姓，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老李问。
　　“重要！怎么不重要？”老伴腾地坐起来，“老李家就强子一个儿子，要是孙子不跟咱姓，以后……”
　　“隔壁老张家的孙子不也跟了城里媳妇姓？”老李打断她，“现在孩子不照样回村祭祖？”
　　老伴沉默了。
　　老李没再说话。他知道老伴的顾虑——不是怕断了香火，而是怕儿子在城里受委屈。每次去城里，亲家公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总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第二天一早，老李去了城里。他站在儿子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亲家公。
　　“我……想跟强子说说话。”老李搓着手，声音低了些。
　　“强子上班去了，曼琳在休息。”亲家公挡在门口。
　　老李深吸一口气：“那个……关于孩子姓氏的事……”
　　“这事不是已经说定了吗？”亲家公打断他，“孩子跟我们姓，以后的教育、生活我们全包了。你们老两口就安心在乡下养老，别操这些心了。”
　　老李感觉胸口堵得慌。这时，屋里传来儿媳妇曼琳的声音：“爸爸，是谁啊？”
　　“哦，是强子他爸。”亲家公回头应了一声。
　　“爸，您进来坐吧。”曼琳出现在门口说道。
　　亲家公皱了皱眉，但没再阻拦。老李看着亲家公和儿媳，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好好的就行。”
　　离开时，老李在楼下碰到了刚回来的强子。
　　“爸？您怎么来了又要回去？”强子惊讶地问。
　　老李拍了拍儿子的肩，低声说：“爸想通了，孩子跟谁姓都一样，只要你过得好。”
　　强子愣了愣，眼眶有些发热。他点点头：“好……好。”
　　回到家，老伴正在院子里择菜。老李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说：“强子过得很好，孙子和谁姓都一样。”
　　老伴的手顿了顿，轻声说：“咱们儿子长大了，让他自己做主吧。”
　　夕阳西下，老两口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远处的河景房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老李心想，只要儿子家庭幸福，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