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传承有序的河流 注定是奔向未来的河流

2025年04月25日 字数:3067

   ■李军奇
  李栋的《沣河时代:重返世界中心的城市历史与愿景》一书展现了雄心勃勃的愿景,一如激情的探险家,为我们深度挖掘沣河被掩埋的历史光华,它的荒蛮与生机盎然,它的低调与伟大创造。
    这是一条推动周秦崛起、见证汉唐风流的伟大河流。

它与骊山为边框,和宽大的秦岭,构成簸箕状,护卫着雄踞关中盆地的西安地区,一进入人类文明史,就风华正茂。且不说石器时代孕育的文明星火,单就是西周,它就是天下最风雅的河流。
  这就是沣河,古称“豐(沣)水”。渭河是黄河的最大支流,而沣河是渭河南岸的一条支流。
  周文王在它身边修了丰京,周武王继续努力,筑成了镐京。沣河两岸的丰镐成了华夏文明的中心节点,西周以此经营天下,创礼仪、定风俗、封天下,华夏的版图日益清晰。秦始皇大帝在沣、渭交汇处的都城咸阳决策实行郡县分封;统一度、量、衡,字同文、车同轨等举措使华夏彻底转型为中央集权制。
  一般读者,对于这条源自秦岭的河流,至多是这个印象。它偶然闪现于往后的历史,就是著名的“八水绕长安”。《沣河时代:重返世界中心的城市历史与愿景》一书雄心勃勃,一如激情的探险家,为我们深度挖掘沣河被掩埋的历史光华,它的荒蛮与生机盎然,它的低调与伟大创造。
  
  这是一部不满足于史料钩沉的河流大传。
  在当今的图书市场中,为河流、为城市立传的书籍并不少见,但书写的模式多是从故人记述的故纸堆到今人研究的书籍中寻找它们发育的内在逻辑。如此虽能梳理脉络,却似乎少了些别样的鲜活与温度。而《沣河时代》截然不同,它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诞生印记,它建立在作者以及他的团队大量的田野调查的基础上。
  “我们先后开展了五次大型区域性历史文化资源田野调查,一头撞进了沣河幽深的历史时空,犹如坠入黑洞的马修·麦康纳,震撼、惊喜、感动、无力——欲说还休的复杂情愫伴随着调查的全程。”在前言里,作者倾诉着这本书诞生的缘起,它虽是一项商业项目意外衍生出的副产品,但在它上面,作者倾注了最大的热情和抱负。
  那些大规模的调研,显然激发了作者对这条河流进行全面“体检”的浓厚兴趣。每个有抱负的写作者,内心深处都在默默期待那个能证明自己的写作对象的出现。对于《沣河时代》的作者,沣河便是这样的存在。一刹那的相遇,必是电光石火般的爆发。从书中的字里行间,我们能真切地感受到作者那饱含深情的笔触,时而清雄奔放,激情诉说着沣河过往的波澜壮阔;时而温情有致,精心描绘沣河的人文风物。在这些文字背后,是作者对文明的诚挚敬意,更是对历史的清醒认知。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迄今,渭河—南山支流之间相对游荡的动态联动机制,深刻塑造了西安地区人类聚落的空间分布和布局形态。公元前11世纪中期,文王姬昌、武王姬发父子两代接力、翦商立周,依傍丰水两岸肇造丰京、镐京双子王城,开创了西安3100年的建城史、1100年的建都史。跟进而来秦、西汉、唐等上中古帝国,在都城择址时均遵循了沣河—渭河的动态联动机制,西安总体呈现出近沣则丰、临沣则盛的历史周期律。”但它不是一个本满足于钩沉历史脉络的图书,作者的雄心显然是想知道它的未来:一条催生过伟大文明的河流,它该有或者会有什么样的现在,以及未来?
  2020年,西安经济总量突破一万亿、人口超过一千万,要求城市空间体现出更为深刻的高质量发展内涵。在作者看来,西安“东拓、西融、南控、北跨、中优”五向空间发展战略应运而生,标志着西安立体突破了“八水绕长安”的历史桎梏,全面步入“拥河发展”的崭新时代。
  “过去一年中,我带着《沣河时代:重返世界中心的城市历史与愿景》的书稿去了更多拥有城市内河的都会。蓝色多瑙河自北向南流经奥匈帝国的旧都,将城市切割为西岸的布达和东岸的佩斯,且布达建城早于佩斯,堪称丰京、镐京双子王城的欧洲复刻版本。从东岸马加什高地西瞰老布达城区,宏大的城市肌理被多瑙河温柔的曲线所调和,水阔云低,铺陈而去,我脱口而出尼采的咏叹:俯瞰一片繁盛的国土,我看到一只鹰在盘旋,鼓着青春泼辣的勇气……”
  沣河,这条几千年来还在流淌的河流,它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想必作者也曾逡巡在河边,吹着曾吹拂过周文王周武王、汉武帝唐玄宗的河风。河水没告诉他什么,但似乎又说了什么。
   二
  河流,催生了城市,孕育了文明,它永远启示着人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对沿岸百姓而言,沣河既是生存之本,又是发展摇篮。遥想六千年前,先民们就已手持骨制鱼钩,在沣河的清波里捕捞,开启了与这条河相依相伴的生活序幕;《诗经·秦风》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境,已经陶醉了西周的子民;唐代“八水绕长安”,关中的先民们充分利用了天然河流以及南高北低的地势,开沟挖渠,形成了一个周密的农业灌溉网;明清时“丰水碧波”被列为“咸阳八景”,河中物产滋养着代代子民。直至上个世纪中叶,沣河河滩还是孩童们嬉戏的乐园,鹳鸟悠然立于牛首的画面随处可见,“北国江南”的诗意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弥漫。那是独属于沣河的风流韵味,真切地哺育着沿岸的每一个子民。
  这里,不只是帝王将相驰骋文治武功的舞台,更是平凡百姓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的一方热土。作者沿河访村走户,用心整理那些生机勃勃的民风民情,努力打捞那些湮没于时光尘埃里的英雄史话。“遥接西岐”“灵沼故址”“沣水东注”“大德川流”,一块块留存至今的匾额,宛如历史的留影,幽幽地散发着巨大的精神感召力,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沣河人在这片土地上续写生活的壮美篇章。
  作者精心勾画了被沣河水滋养过的一代代子民。大禹、后稷、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周穆王、秦伯、汉武帝,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君王霸主,莫不与沣河发生过精彩的故事。令人意外的是,作者还从史册中爬梳出另外一些沣河的人杰,他们的事功和道德文章,让人耳目一新。
  韦应物,唐代著名诗人,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人,玄宗朝时,曾在宫廷中任三卫郎,后应举成进士,历官滁州、江州、苏州等地刺史。史称韦应物少年荒唐,并未认真读书。安史乱起,韦应物扈从不及,流落秦中。乱后,韦应物折节读书,痛改前非,从一个富贵无赖子弟一变而为忠厚仁爱的儒者,诗歌创作也从此开始了。
  梁化凤,清代名将,长安区灵沼乡小丰村人,顺治初武进士。顺治末,朝廷为防止沿海农民支持郑成功等海上反清武装,下令将广东、福建等地滨海居民向内地迁徙。他上奏反对在苏松沿海实行迁界令,江南滨海民户遂免遭迁移之苦。
  柏景伟,清代教育家,长安区沣河西岸冯籍村人,左宗棠在陕期间召其为参谋,得到左宗棠的赏识。后辞职回乡,以教书为业。先后在本乡创办私塾学稼园;担任泾干、味经、关中等书院主讲。与刘光蕡创办“求友斋”,培养了大批有用之才。他致力于振兴关学,培育人才,关中士风为之一变。
  薛允升,晚清著名法律学家,廉直大臣,长安区马务村人。他任刑部中、下级官员时,他所拟的文稿,别人很难改动一字,连刑部长官也多是画诺而已。在秋审处和任侍郎时,他平反昭雪了大量冤案,拯救了很多被地方官论死的无辜良民。被誉为“传统法学的殿后伟大人物”。
  赵舒翘,清代名臣,长安区大原村人,官至清朝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军机大臣,兼管顺天府(今北京市)府尹。本书称“恪尽职守,忠于国家是赵舒翘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品质。这一点深受其师柏景伟的影响,他牢记柏景伟的赠言:尔祖厚德,尔父才质过我数倍,以小试不售遇疾,尔读书必发,须以立品为重。”
  一方水土,滋养一群俊才。他们在沣河边玩耍、成长,从沣河走出,他们找到了人生的出口。他们的事迹在故土流传,继而被人们永久记忆,这亦是他们对沣河养育之恩的最好报答。
  我想作者之所以精心从史册,从村民传颂中勾勒这些沣河人杰,就是为这条生生不息的河流寻找独有的精神谱系。因为一条传承有序的河流,注定是奔向未来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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