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13日 字数:1683
  ■梁玲
  我的早晨,总是从纷乱、无助的梦里醒来。
  昨夜,照例晚睡。不一会儿,便身处昔日就读的校园。可是,校园已非昔日清雅的模样。青苔爬上台阶、砖墙,蛛丝儿结满屋檐,空旷的中央大道野草丛生、黄叶满地。曾经风一般奔跑的少年也不知踪影。偌大的校园,只有我独自徘徊着。黄昏降临,夜风阵阵,几只老鸹在枯树败叶丛里呀呀地叫着,一派肃杀阴森的气氛,令人胆寒。我惶恐地拿出手机,拨母亲的电话,可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电话号码,又拨孟子的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回家,却怎么也摁不出那一串阿拉伯数字。
  急迫中,醒了,才明白我又一次在梦中见到逝去的母亲和丈夫。“梦里依稀见故人,醒来不觉湿衣襟。”我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披衣下床,走到窗前,把洒着花影的素幔拉开。前天繁哥送我的仙人掌是开了花的,生着细刺的条形的绿身子顶端,是一朵红色的花,像一颗精致的宝石,风致特别,正所谓“冰洁花丛艳小莲、红心一缕更嫣然”。而且,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醒脑,小小的房间,立刻涌起波动,春神的蝉翼,似乎已扇动全世界凝脂的灵魂。
  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惆怅,但一颗心终究慢慢地从冰冷、空寂中走出来。本来人生如梦,从前的生活中无数的梦影逐渐沉下心底,那使自己流泪的情绪,亦被逐日生长出来的力量压迫至心底,那从前以为严重的怀疑人生的事,现在看来只不过幼稚罢了。
  仙人掌的幽香又一阵袅袅飘来,扑鼻而入,让我深切意识到,惊蛰前后的乍寒、乍暖最难将息的时候,就要过去了,窗外已充满春光,于是,约上朋友娟,到河堤公园走走。
  凌晨下过一阵雨,草木得到滋润,空气亦很清新,栖在枝头的燕子,叫声更是悦耳。雨过天晴。太阳从东山头升起来了,暖风如轻纱一般浮动在街道上、楼顶上和河堤公园上。正是周末,来公园散步、晒太阳的人很多。健康步道旁,有草,有树林,有春水泱泱的小河,有椅子。坐在椅子上,闭眼,一切春的梦、春的谜、春的暖意……把自己全部陷进去,听吧,听鸟儿啼鸣,听春在歌唱……
  “真是春天了,走路都热。”这声音提醒了我,觉得身上出了汗,便和娟离开步道,在林子里漫步。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边走边轻声说话,亦不忘欣赏河岸风光。此时,太阳升高了,阳光在青竹、香樟等常绿树木的枝叶间,筛下像碎了似的光和影。碧桃才绽出花苞,红叶李已开至荼蘼。立于花下,忆起数日前走过它时,那数不清的小小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绽放得那么热烈,如同热情奔放的火焰,将春天点染成一片红。再想它不日落花成冢,零落成泥,不免有些伤感。一阵风拂过,有花瓣悄悄落在肩头,如梦一般。落花如梦,人生若梦,花开无意,落地成灰,只是一个轮回的距离。便想起从前读过的句子:经年半卷尘烟,素颜凝目落花魂,梦依旧,寒声碎,陌上花开寻难归,可懂落花碎?
  一时心有戚戚。强作欢颜,继续慢行。沉睡了一冬的柳树苏醒了,细细长长的枝条上已长出新叶,嫩绿嫩绿的,像少女羞涩的脸庞,却不是早春的“绿柳才黄半未匀”。几万条垂下的枝条像几万条嫩绿的丝带,在春风中飘来飘去,飘出无数弯度微微的S线条。难怪有古人赞其“春风杨柳万千条”。
  众多树中,我独爱柳树,爱她的鹅黄嫩绿,爱她的如醉如舞,爱她的小蛮腰,爱她是陶渊明的宅边所种,还因为“客舍青青柳色新”“门前垂柳正依依”“吹面不寒杨柳风”,爱她,更因为她下垂的精神,爱极了她。
  其实,柳树却是植物中最卑贱的,折一根枝条插在地里就能活,就能长成一棵大树。她不需要施肥,不需要精细的栽培,只要有阳光、泥土和水,便会生得高大、美丽。花木多是向上的,悬铃木能长到“参天”,红杏能长“出墙”,牡丹花高傲的面孔朝天……它们都忘了养育自己长高长大的根。只有最卑贱的柳树,无论长多高,枝条都一律下垂。长得越高,垂得越低。千万条柳枝,枝枝下垂,似与根亲吻,又似膜拜给了她生命的根。难怪从古至今,无数文人墨客写诗咏柳、颂柳。她下垂的特质,最能象征春的精神,与美丽的春光十分和谐。
  离开河堤公园时,日上中天,天气称得上热了。娟那张清秀的脸白里透红,我的汗亦出得多了,浸湿了贴身的衣物。时间过得真快。屈指一算,春已过半。遥望河对岸的小山,隐约显出绿意。过不了多久,“杜宇一声春去,树头无数青山”,热烈的夏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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