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笼沙沙沙
2025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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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卫刚
西风一吹,柴门一掩,阴霾的天空中就有雪粒扑簌簌地落下。雪粒敲在青瓦上,落在枝丫上,撒在麦秸垛上,扑进衰草窠里,沙沙声连成一片,幻化出一种喜迎佳节的氛围感。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抽出好几天工夫,给我们兄妹俩一人做一盏红灯笼。
做灯笼是个细致活儿,它与蛮力无关,却和好脾气紧密相连。父亲做灯笼,纯粹只是工作之余的消遣而已。他先定好尺寸,再扎好骨架,然后才开始编织灯笼的一经一纬。那些细竹篾在他的掌心里腾挪跳跃,像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只需一会儿工夫,灯笼就初具规模了。那编织的经线和纬线松紧有度,辫状的收口圆润严谨。然后,贴着灯笼腹部,围上一圈红红的皱纹纸,使整个灯笼显得喜庆而爽朗、朴拙而风趣,很耐看!最后,父亲找来一个罐头盖子作为灯笼的底座,在正中心戳个小孔,插小蜡烛用。再在以小孔为圆点的直径上穿两根铁丝做支架,支架穿过灯笼,在另一端拧成一个麻花状的拎手,用一根筷子一挑,于是,一盏灯笼就有模有样地在眼前晃动着。
鞭炮声还未停歇,年夜饭还未吃罢,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挑着点亮的灯笼走出了院门。屋外漫天的雪粒,均匀地撒在灯笼上,沙沙的响声微微弱弱、渺渺茫茫,诗意而古雅,宁静而闲适,把眼耳心变得柔和,把无法形容的快乐变得浓厚而绵长。灯笼中的蜡烛就“人来疯”似地蹿起幽微的烟,似乎急于探知雪粒轻叩灯笼的内涵。沙沙沙,说的是幽幽的情话吗?沙沙沙,说的是奇妙的风韵吗?蜡烛抬头看天、低头瞧地,把火光再蹿了一截儿,最终也没能掂量出话语的成色。这时,东一家,西一户,无数的灯笼汇聚在了一起,它们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精神。日子一日紧似一日,但我们却是新鲜而生动的。被暖暖的黄光簇拥着、烘托着,我们像浮游在水中的鱼,像盛开在水中的莲,不动声色地把写满故乡的心事铺展在皑皑的白雪上。然而,我们到底没有经过多少烟火的熏染,只知道成群结队,只知道打打闹闹,肤浅地在雪地上留下错乱的鞋印,让急急赶来的雪粒把一切重新抚平。
雪打灯笼,沙沙有声,故乡的心事就此定格,成了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而今的孩子们谁也不会在雪中打着灯笼走街串巷了,那些造型独特的电子灯,那些功能齐全的音乐灯,不用挑,只需放在地上,它也能吱吱哇哇地转圈圈。不要说雪打灯笼的沙沙声他们没听过,就连雪夜挑灯游玩,他们也持续不了多久。在他们稚嫩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年我们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西风渐起,阴霾的天空中又有雪粒扑簌簌下落,拂了一身又满了。恍惚间,我想起了故乡家家门前高挂的红灯笼了。好在汉江边这座小城里的一街两行都会有红灯笼,走在街上,你会觉得,这些红灯笼就像芸芸众生的一个个小心愿。虽然微不足道,却足够鲜亮,虽然积攒了一年,但它始终会让平凡的日子有明确的方向。当雪粒漫天而来,扑打着灯笼时,你听,你听,那一片沙沙之声,不正是红灯笼用抒情的语言讲述自己的梦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