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熊先生

2024年12月19日 字数:1874
  ■马嘉悦
  我和赵熊先生有一面之缘,真是幸运。我久已仰慕先生的篆刻和书法,终于在朱鸿老师的创意写作课堂上亲见其人。时间虽短,但其中蕴含的先生的艺术哲学、人生道理,真令我受益匪浅。
  赵熊先生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也许是十三朝古都钟灵毓秀之故,赵先生的气质也像西安的老城墙,淳厚、质朴、恬然却并不老旧。细观先生,像鲁迅先生一样的竖直头发显得他精神矍铄,走路时的步伐坚定有力,闻其朗朗谈笑之声,竟是看不出先生已经年逾古稀。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仿佛只有皱纹和愈发广博的智识。
  先生虽声誉斐然,待人却是极平易的。我早就知道先生是篆刻和书法方面顶厉害的人物,是西安终南印社社长、西泠印社副秘书长、陕书协名誉主席……成就之多,难以书尽,向来在我心中是典型的文人雅士形象。然而与先生面对面,方觉先生之质朴与平易。秋末的时节,先生穿着简单,一件老式的黑灰斜格子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纯黑色外套,这身行头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于是顿觉十分亲切了。先生与我们这些年轻人相差着几十岁,却同我们一样坐在讲台下,待我们如同朋友一般,和颜悦色。谈笑之间,先生的智慧便如春风化雨般灌入我心中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先生言语之细微处,处处体现着他对篆刻和书法的热爱。当时先生正为我们介绍三大印石,面带着微笑,滔滔地说着,语调都是昂扬的,眼里迸发出精光。而讲到篆刻的具体步骤时,先生就抬起手来不住比划着,热切地想让我们明白。
  后来有同学好奇地问:“赵老师,您篆刻的第一个印章是什么时候的呢?”先生笑着,操着一口地道西安话说:“哎呀,这额(陕西方言:“我”)不记得哩,就碎滴时候(小时候)看祖父的《篆刻入门》,拿歪个(那个)萝卜啊、土豆啊刻着玩呢。”原来先生在小时候就将这兴趣建立了起来,而往后不管是读书做工的时候,失意落寞的时候,还是崭露头角走向全国的时候,对这兴趣的热忱也从不减少。
  除此之外,我还深为先生的艺术观所折服。
  观先生之书,功力扎实,诸体皆能,尤以篆隶和行书著名。
  以篆书之形表隶书之神,笔法各取一半创作出别具一格的“五分书”,真是出古入新。先生很注重对传统文化的创新,例如他正在刻的“世说新语”,与当下的流行语相关。先生说:“文化都是时代的产物,不接地气儿,不能与时代同行,就要断气儿!”。
  再观先生之篆刻,取法广泛,艺术积累深厚,融传统韵味与时代精神于一体。赵先生在篆刻艺术上下的功夫最大,成就亦最高,他对篆刻艺术也有着自己的理解,先生说过,“篆刻嘛,那字,那留白,就像太极图的阴阳,无一笔不生变化,无一变不在印中,必经万变,但万变必须归一。”这番话出来,就是哲学,我心中真是拍案叫绝。一方印便是一方天地,留白与篆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唯有留白与雕琢和谐,唯有变与不变和谐,唯有守成与创新和谐,艺术创造才永远鲜活,永远有着活生生的价值,永远给人以美的享受。
  除了先生的艺术观,我也很惊叹于先生那关于墙的人生哲学。
  此前便知道先生有个斋号叫“面墙斋”,于是便好奇地询问先生,这其中可有典故没有。先生闻言哈哈一笑,欣然答道:“以前在小南门住,那屋子可窄,坐在书桌旁,伸手是对墙,开窗是城墙!”
  “这‘面墙’其实出自论语,孔子训他儿子见识浅薄,无所事事,哈哈!”先生还说:“人要保护自己,就得进到墙里,但人的肉体进去了,思想却一定要走出来,所以屋子才有门,才有窗。”后来先生搬了家,但还是舍不得这称号,所以现在仍管自己叫“老墙”,“老墙,粪土之墙!”我当然知道先生之自谦自嘲之意,先生用“面墙”这个典故来给自己冠名,实际上他却如达摩面壁般自我修行,从不荒废一朝一夕。
  还让我感到敬佩的是先生有关调和的生活哲学。
  采访之间,有同学问了个犀利的问题,也就是关于收入的问题。先生却没有丝毫回避,率然答道:“额介个些年来,收费的印一年十方都不到,额一直有一个观点,这就像调节自己的水龙头,如果把水龙头全拧开,全收费,这额无以应对!把自己的独立的时间、精力全耗在这上了!所以就要有一个调节,然而又不能叫它断了,断了就没有收入哩!”先生幽默的话让我们笑了起来,同时心里也更敬佩这调节的生活观——所谓懂得过犹不及的生活艺术。
  采访将歇,我们都很是不舍。临别之际,先生真挚地告诉我们:一定要脚踏实地,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要把握机遇,尽可能找到兴趣与社会的契合点……这都是让我们受益颇多的箴言。
  现在回想与赵熊先生的见面,他那如西安古老城墙般的返璞归真,如关中平原般的坦荡胸襟,如滔滔黄河似的文人气度,都让我深深仰慕,难以忘怀。
  “秦岭云横,迢递八千里远路。”赵熊先生似秦岭令人仰止,未来人生的迢迢远路上,我定不会忘记先生之谆谆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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