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铃摇春光

2024年12月18日 字数:1017
  ■马卫刚
  深秋时节的山野,驳杂中透露着活力,冷峻中夹杂着生机。
  向阳的坡上,山石清瘦,衰草枯黄,叶子的颜色却丰富得出奇。起初是碧青,再是枯黄,接着是火红,往后就成褐色了,层层叠叠,参差错落,像浓墨重彩的油画,又像傣族少女艳丽的裙裾。风起处,山坡瑟瑟有声,有鸟从林中飞起,嘎嘎叫着,掠过山梁树梢,在远远的碧空里凝成了一个黑点,给人一个悠长的念想。
  想归想,脚步却不歇,拐过一个山岩,就转到了背阴处。阳光被遮去大半,薄薄的凉意黏湿着人的脸。陡斜的石缝间,有水渗出,一团一团的青苔绣在那里,透着绿,倘用手指一摁,便有了水的印迹。怪不得绿茵茵的,极有精神呢!树林中泛着灰白,那是一株株的白皮松。白的杆,碧的叶,夹在黑色的杂木中,像蒙着面纱的少妇,有风呈袅娜之姿,无风作端庄之态。还没来得及细看,干涩的山风就掠过耳畔,树叶嗦嗦地下落。一层秋风衔接一层枯黄,一层冷峻再孕育下一季的生机。
  一条山路,细似麻绳儿,顺着山梁在扭。有山野村夫肩挑两筐沉沉的行李,颤颤而走,似乎不是人走路,而是路牵着人往上爬。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像山村小调,透着欢快,带着喜庆,催赶着人朝前奔去。扁担进了林子,在大大小小的山石间穿梭,不见流水,但哗哗之声不绝于耳。阳光穿过枝丫,树影斑驳,石缝间的青草就借机吸足能量,将鲜绿伸展到虚空中,似乎想探明春的消息。只一眨眼的工夫,太阳敛了光,人也没了影儿,只剩下吱呀吱呀的扁担声还隐隐浮在空气里。
  山谷太空旷了,雾就来凑热闹,米汤一样流了满山满谷,人的心反倒格外静,思绪也足够飘逸。侧耳听听,没有鸟叫,没有树摇,但有声音传来,初听如银铃摇动,断断续续,迟滞凝重,似被大雾黏湿;再听,铃止响腾,余韵徐歇,韵味悠长。山的空旷显出雾的曼妙,山的孤寂显出铃的清脆。只是不见了牛,给思绪留下回旋的余地,就像诗人提笔作诗,不见底下的,正是会作诗的起法。
  正纳闷儿呢,抬头一看,半坡的树丛里,伸出了尖尖的犄角,然后显露出牛褐色的身躯来。牛看着人,嘴巴不停地咀嚼,脖颈上的铃铛随着牛头的甩动而响个不停,那声音敲打着寂静的山谷,像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荡漾开来,微微颤动着白雾,又像宣纸上洇染开来的水墨,不紧不慢,带着烟水气息,骨子里足够冲淡,足够平和。又像洁白的稿纸开头空着的几格,像大幕缓缓拉开的一瞬,铺设得好,酝酿得足,我知道随之而来的定会是一派烂漫的春光。
  作者简介:马卫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汉中市文艺家评论协会理事兼任学术委员,出版小说集、散文集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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