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秋声

2024年11月06日 字数:1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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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谷
  国庆节假日,携青年作家小阳自驾游,从西安出发,沿渭河东行,当晚抵达潼关古渡。
  在黄河边的余晖里,想起延安时期的作家杨朔在这里写下的《潼关之夜》。在渡船上,他遇到一位着军装的年轻人,为怀抱婴儿的妇人让座,还把一块干硬的馒头递给啼哭的婴儿吃。在小饭馆饥餐夹杂着泥沙的汤面后,与这位刚结识的朋友在黄河岸边徜徉时,才发现这个年轻军人原来是位女同志,她丢下刚满周岁的孩子,夫妇双双从南国走到北方,又与丈夫分别,是北上到延安去学习的。
  翌日,沿黄河西岸的观光大道,饱览《诗经》发生地的洽川湿地景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又是莲藕成熟季节,水面上小舟荡漾,一派好风景。往北,途经韩城,穿过古老的街巷,仰望司马祠,高矗于山巅。于龙门大桥驰过黄河天堑,直奔临汾。
  在临汾,很容易找到了作家丁玲、萧军、萧红当年栖息过的民族革命大学旧址。古庙里,陈列着民间工艺品,还有讲解传统文化和革命历史的讲座。松柏参天,古塔闪光,艳阳下清风习习,真是一处幽静的游览胜地。
  当年,丁玲率领的延安战地服务团来到这里,与从武汉来此执教的萧军、萧红、聂绀弩、端木蕻良等作家相遇。萧军要上五台山抗日打游击,萧红要随丁玲去西安宣传抗日写小说,二人便在此分手。萧军去前线的交通受阻,开了路条,只身渡过冬日的黄河,一路步行奔赴延安。
  我们的车子,沿着当年萧军从临汾到黄河边的路线,从高速路入国道,又曲里拐弯地在村村通的乡村小路上摸索前行,翻过了一座山又一道沟,几十里的路程足足跑了三个多钟头。眼看到了黄河边,视野无比广阔,崇山峻岭之间,一条土黄色的飘带呈现在深邃的晋陕峡谷中。可以想见,毛泽东“北国风光”的雄奇诗意。但要下到近水的河岸,却在一处处岔路口迷失了方向。路遇牧羊人,或在山峁上摘花椒的农妇,一路打听,经指点迷津,终于在黄昏时贴近了黄河水。
  掬起一捧秋日浑浊的水汁,泥土的气息沁入肺腑。倾听着排山倒海的涛声,冼星海、光未然的《黄河大合唱》犹在,正撞击着两岸的山川和湛蓝的天空。这处叫冷水岸渡口的地方,古往今来,经历过怎样的故事,令人浮想联翩。眼下,岸边静静地泊着一条小船,见不到扳船艄公和纤夫的身影,古渡口已被横跨黄河的大桥所取代。岸边的人家,居住在离河面几里地的山坡上,河边只见到一个壮汉,在水中捉鱼或游泳,三轮农用车停在河滩上。
  当年,作家萧军来到冷水岸渡口,夜晚借宿在船工的石窑洞里,喝小米粥,啃土豆,唠家常。第二天,搭上摆渡货物、牲畜和人的木船,颠簸于惊涛骇浪中,抵达对岸陕北高原的红色土地。又一路徒步,或寄宿小店,或和衣而眠于星空下的野地里,赶到了子长县,寻访鲁迅师范学校。又考察永坪老油矿,与赶集的老汉同行,采访边区老百姓的生活状况。几天后,终于抵达延安城,并在照相馆留了一张影,戴着破毡帽,披着斗篷,背着行囊,拄着拐杖,形同一个流浪的乞丐。在抗战的炮火硝烟中,他东飘西荡,从东北到上海、武汉、临汾,投身到了革命圣地延安。
  毛泽东说: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鲁迅曾为中国第一部抗战小说萧军的《八月的乡村》作序,给予很高评价。因此缘故,毛泽东为这位鲁迅的弟子洗尘,请萧军和丁玲、聂绀弩等作家餐叙。从此,萧军在延安文艺运动中经受洗礼,度过了难忘的岁月。
  在延安,我们驱车来到萧军当年乡居的碾庄、刘庄。村民已经迁移到了新建的水泥屋舍里,背后靠山的石窑洞早已废弃。复耕的院落里,种植的玉米、萝卜、辣椒长得很喜人。那个古老的石碾盘,还守望在村口,似乎在等待“50后”的我和“90后”的小阳这一辈作家来访旧,呼吸延安时期的文艺气息。
  在桥儿沟的鲁艺旧址,在杨家岭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地方,在七大礼堂,重温革命圣地一代作家曾经的往事,总会从心底升腾起一股青春生命的暖流。在延河桥头,我打开手机中摄于半个世纪前的十几岁的照片,再加上已满头白发的自己,与三十啷当岁的小阳站在一起合影。背后是秋阳下的宝塔,身边是闪光的延河水,真是太舒心不过了。五十多年间,我有数十次的陕北之行,小阳庆幸的是头一回到延安,怀旧也罢,新到也罢,心境一样愉悦。想起了一句诗:流向黄河的延河,在我心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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