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
　 甲辰年中秋，满月升起来。我与友人雷波、张海潮步入唐大明宫遗址公园，登上栖霞山顶，但见树梢之上，一轮金月圆满，美得令我们大呼：“太美了！太美了！”
　　海潮兄直悔没有带专业数码相机，嫌手机拍不出原汁原味。我在一旁借题发挥：拍得再美，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古人的、今人的、李白的、我们的，去年的、今年的，南方的、北方的，其实都是一样的。美月如美女，美女如美月，见得多了，有什么区别呢？
　　有人扑哧笑出声来，惊回头，只见一袭白裙，比月色还白，端然危坐于白石之上，捂了脸，手又放开，脸白如月，朦胧中不知美丑，似乎稍微扭捏，又略显暧昧。在我看来，这便是美了！莫问她年龄，莫品她容颜，莫透视她裙衣，此时此刻，扑入眼帘的，不美么？
　　我们逗留了好长时间。草埋没石径，掩映路灯，月色、灯影两和谐，朦胧之美，美得失真。白天，我常从此经过，并无惊艳之处。立秋之后，伴随着草黄叶落，已见萧瑟、凄凉。而当下，眼前，此时此刻，月光加持，灯光点缀，清风送爽，树木簇拥里有形影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兼有窃窃私语与蛐蛐共鸣。我们略觉尴尬，便走开了。
　　身临太液池畔，又是一个天地。碧波荡漾里，金月如鱼儿一般晃动，泛起粼粼波光。水面星斗沉浮，闪烁明灭——我知道，那其实是灯光的倒映；月升处是一排楼顶，被对岸树梢烘托，像极了海市蜃楼——我知道，那就是林立的高楼；近处是一片芦苇，遮蔽了水岸，平添了水域的深邃与辽阔，让人心驰神往。芦苇近旁，一块平台被几个人占领。一个桌案，几个男女，摆满了时令瓜果和月饼，还有啤酒。他们有说有笑，旁若无人，就好像我们是空气。我们自感多余，便又选择离开。已经走远，我却回首，但见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他们像极了一幅漫漶的水墨画，若非了解真相，还以为真是神人下凡了！
　　路上已很少遇见人影。月亮升高了，依然浑圆，却不再金黄，观赏需要仰望，我们就懒得抬头了。眼里无月，却有月光，满月就在头顶，一直在目送我们。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李白的诗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随即联想到栖霞山上我说过的话：“美月如美女，美女如美月。”莫名其妙，自己把自己逗笑了。李白眼里的和我们眼里的，还是一轮明月吗？
　　自从美国人登月之后，地球人已获知了越来越多的真相：和地球一样，月亮也是一个球，是由岩石构成的，面儿上有明有暗。亮处是高地，称月陆，高山与深谷重叠，环形山或撞击坑星罗棋布；暗处是盆地或平原，称月海，却罕见水。第一次登月的是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柯林斯、奥尔德林，他们乘坐阿波罗11号飞船，于美国时间1969年7月16日9时32分腾空而起，飞向月球。7月21日2点56分，阿姆斯特朗的第一脚踩在了月球陆地上，他说了一句话：“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他和奥尔德林在月球上停留了两个半小时，证实月面被岩石碎片和灰尘覆盖，移步时脚感很滑。他们虽然失重，却一步一个脚窝。从他们采集月球的样品中，科学家没有找到任何生物迹象或非生物的有机化合物，包括化石。
　　踏着月光，我又联想到了嫦娥奔月。那是一个古老而凄美的传说，令人心动，又令人沮丧。嫦娥偷食了丈夫后羿的灵丹（不死之药），飞升成仙，飞到了月球上，住在了广寒宫。之后，民间不断衍生新的传说，如白兔捣药、吴刚伐桂、猪八戒戏嫦娥等，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唐朝诗人李商隐有一首绝句，对嫦娥寄予同情之心：“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想来，一个人待在广寒宫里，在时间的长河里，真够寂寞的。曾几何时，每逢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团圆，吃着月饼，赏着满月，想着那些古老的传说，心情已与古人大异其趣了。对那样的传说，谁还会信以为真呢？
　　但传说已深入人心，仍在潜移默化炎黄子孙的心智。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赏月已习以为常，有月不赏，终觉遗憾。赏月，就是赏美，与那一轮月似乎有关，又似乎无关。如今众人嘴里的美女，不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