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小区滋养我的童年

2024年08月28日 字数:1703
  ■潘美西
  上午,母亲念叨着要回旧小区附近理发,为的是用完之前办的会员卡;我便同她一道,拜访那位许久未见的老友——旧小区。
  走近旧小区,脚下的柏油路是黑压压的一片,在拥挤的楼阁间肆意延展。在一两年前,应着城市改造的规划,小区物业下了决心,一改往日灰头土脸的水泥路面,转而铺上厚厚的沥青。记得那天是周五,我从寄宿学校回家,马马虎虎地走进小区大门,等进了家门,才意识到,我的小区再也回不去了。只是那小区改造得十分粗糙,沥青铺得四处都是,毫无喘息的空间,墙角多余的沥青翻着坑坑洼洼的边,应该是没工夫收拾。不过,这正好映衬了老旧小区的“性格”。
  旧小区十几年前就立在这里,比我年纪大。我们家的老房子是新一批盖的,很气派,也是最先安装防盗门的一栋楼,这让我得以在小区的孩子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其他楼的孩子总是趁你输入防盗门密码时在背后偷看,然后在没人时输入密码溜进楼道。那楼道也没什么,就是那种循规蹈矩的水泥楼梯间,隐隐透露出一股霉味,尤其是有好心人在楼梯间洒水之后,那股霉味像锅中爆油般被瞬间激发开来。现在看来总有点可怜兮兮的,但那时我很依恋这股霉味。后来我们搬了新家,旧小区的房子就被租出去了。我习惯性地输入密码走进楼道,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我爬上顶楼,和往常一样要回家去。可是我知道,这里没有我能回去的家。
  起初,对面有个大型菜市场,附近是超市和街区。菜市场总是人群熙攘,叫卖的啦、讨价还价的啦,喋喋不休。连着菜市场的是一座小吃城,楼上有海鲜市场,出了小吃城就能见到我的小学,隔着一排小卖部。每次放学,母亲便领着我转一转小卖部,再经由小吃城,绕进菜市场,买菜回家。偶尔会在小吃城吃顿饭,不过那不常有;偶尔会上二楼买点海鲜,不过那也不常有。我的小学六年总是在这些建筑之间穿梭,只是后来,它们并没有和这座城市一起走下去,一排排高楼和商场拔地而起。我不知道它们是何时消失的,我记不起它们消失的经过,它们只悄无声息地离开我的童年,像婴儿离开母体的片刻,只是哇的一声啼哭,没有任何记忆留下,一切都自然得恰到好处。
  我家楼后面有个停车场,前后种着整齐的两排树,我还记得大树被砍掉的那个下午,我郁郁寡欢了很久,彼时的我正深陷青春期的漩涡,痛苦且无聊,日复一日。我每天流连在小区的宁静和城市的喧闹之间,竭尽全力去看清那个不属于我的陌生世界,我开始被前所未有的新鲜事物吸引,我的心境随着生活阅历的增长而变得不再平静,我走过那一片繁华,结果发现哪儿都不是我的家。可我不愿意回家,回到老旧的小区,因为它太老旧了,像脱了轨的火车,早已被时代的浪潮丢弃。小区滋养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却无法支撑我独自面对世界的野心,可我不能离开这里,各种意义上的不能。当我回到旧小区,我看到树都被砍掉,感觉一切都完了,走到哪都没有荫蔽,都暴晒真实的在日光之下,我真感觉一切都完了!
  时过境迁,我再次回到原地,它们又长出了茂密的枝干。
  旧小区最高的楼只有六层,过去有一排平房,不过很早就被拆了。有一次我陪朋友去那里找她的老师,才看到平房的内部:十来平方米的房间、公共厕所……有人在平房外的空地上打羽毛球,阳光温暖。十年后,出了旧小区,四周是扑面而来的高楼商厦,对面还修了地铁站。前几年听说这里要拆迁了,有人要来盖新楼,说这里以后要变成商业区了,之后又没了音信。旧小区依然卧在这里,像繁华城市中的一块补丁,到了夜晚,就在霓虹灯光中暗淡下来,静默地叹息。生活在旧小区里的人们,终日在静谧与繁华之间游走。你或许会在路边遇到他们,这些人大多不在意穿着的时尚度,偶尔会见到盗版品牌的标识,与我在市中心商圈见到的男男女女有所不同。顺便说一句,盗版品牌,原则上我是抵制的,但在对时尚一窍不通的人们眼中,不过是几个字母一个图案的分别。上高中时,我妈图便宜在网店给我买了一条裤子,上边的“PDARA”标识至今历历在目,后来它被放在新家衣柜的最深处。住在老房子的那两年,我从不避讳穿着这条裤子上街,那儿的人们似乎从不会在意每一个品牌标识背后的意味,他们只是欣然接受生活最简单纯粹的一面。我在外部环境的熏陶下开始探索全新的信息,回到老房子时常常感到思绪受阻,这儿的一切都走得很慢,吃力地尾随在时代浪潮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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