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书写长安的大书

——读朱鸿老师《长安是中国的心》有感

2024年05月29日 字数:2224
  ■张立
  没有哪个民族像中国人一样热衷记载历史、阅读历史。中国历史上的民族也不仅是以血统而分,而是以文化认同而论。所以说,历史和文化就是中国人的信仰。那么中国人心中的圣地在哪里?长安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选项。长安是山河表里的形胜之地、汉唐气象的首善之区、丝绸之路的起点和终点,它繁盛之时,就承载着全国各地乃至海外无数人的希望和梦想,它衰落之后,也仍然作为一种情结,长久地留存在后人的心灵深处,可以说,长安,已经成为中国人的一种文化心理和意象了,而且,没有第二座城市能够取代它。
  众所周知,朱鸿老师是长安历史文化的研究者和书写者,他以其三十余年的考察亲历与深入思考,创作了十余部书写长安的散文集。自古至今,写长安的人不可谓不多,甚至港台和海外专家也加入其中,但朱鸿老师的作品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集大成者。
  作为书写长安的一分子,我的案头自然少不了朱鸿老师的书。从最早的《夹缝中的历史》,到《历史的星空》《关中是中国的院子》《关中:长安文化的沉积》《长安: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是中国的心》等等。我的《能不忆长安》一书,有多篇散文都引用了朱鸿老师的观点,甚至《平和蓝田人》一文就是因他说起自己的诸多蓝田朋友性情都很平和而引发出来的。
  在我读过朱老师写长安的书里面,我认为最为系统,最为厚重,最为全面也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长安是中国的心》这本书。本来我想称之为一部长安历史人文的百科全书,但百科全书一般指的是知识类或资料类的系统与全面,不足以概括书里的思想性、文学性与个性,所以我用了“大书”一词,希望能比较准确一些。
  系统自不必多说,朱老师在自序里已经很自信地说了:“我自知此书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唯一一部系统叙述长安的著作。”举凡山、原、川、河、陵墓、宫殿、塔庙、楼阁、遗址、街巷、文物,甚至囊括了花草虫鱼、粮食蔬菜,涉及面系统且深广,故成此一百余篇、五百多页的大书,真可谓洪钟大吕,鸿篇巨制。
  我有幸听朱老师讲过他的创作秘辛。1992年,正值邓公南方讲话,确定继续改开,整个社会再次充满了活力,当然也伴随着浮躁。文坛也是佳作频出,陕军东征正当时,而朱鸿老师则不受浮躁风气影响,研究他的历史文化,却越发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当时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他开始了长安与关中的踏梦之旅,有时是苦旅,有时是甘旅,是甘是苦只有自己知道,有几次甚至面临了生命危险,但收获也是丰厚的。可以说,他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用双脚丈量出来的。他不光走和看,还要问见到的当地人。他不光了解山水或遗迹背后的历史文化,还要了解其现状,并搞清楚“何以至此”,蓄积的心灵冲击力足够了,一篇佳作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我清晰地记得他说的话:“既然立志要做一件事,就要有一股狠劲,不做成不罢休。再难都要搞懂,一定要攻破了它,让它化为自身的养分!”
  因水平所限,我缺乏专业评论能力,只能就自己感受深刻的地方谈谈。
  我最喜欢朱老师散文的一点,就是那无处不在的作为作者的“我”的现场感,以及“我”的观点、思想和感受。
  曾经有个出版社编辑对我说:“你客观地写一个人文景点就好了,你的文章太在意自己的感受和观点了,其实个人的感受没那么重要,读者也常常会跳过去。”我却认为文章中“我”很重要,正因为有了“我”的参与,才会更有特色和魅力。朱自清前期的散文都有“我”的感受,如《荷塘月色》《背影》等,所以受到大家喜欢,但当他改变理念,认为不应该强调自我而应该客观描写时,写的《欧游杂记》一书却没引起过波澜。
  尤其是当今的信息时代,知识性的资料可以轻易搜索到,但个人的现场感受、独立思考和独到的见解却越来越难得。这恐怕才是文章的核心竞争力吧?
  作家分两种:有创造力的和没有创造力的。没有创造力的,可能只能做知识和资料的搬运工,做寻章摘句的老雕虫,而好的作家,能够把自己的信息量发射出去,让人看得见“我”这个人。朱老师作为大学文科教授,既有学院派的严谨考据,更有民间派扑面而来的鲜活的现场感。在这部书中,读他的每一篇文章,都能看到他这个人,他与所写地方的关系,他的所见所思所想,他的自豪与失落,他的悲愤与欣慰。至于历史故事和数据,只是文中的背景罢了,是为了更好地展开自己的观点和见解,抒发自己的情感。
  上世纪90年代,朱鸿老师就熔铸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行文风格,用语凝练,白话中不时夹杂文言,使得文字更加典雅,表意更加丰富。之后不断切切打磨,个人风格愈加明晰。
  《长安瓦当》一文结尾他如此写道:“瓦当文章,凝结着前圣的智慧,道在其中,嘉在其中。它多是皇宫的装饰,贯春经秋,身披几千年的日月之光和祥瑞之兆,足以为美,大可欣赏。有一方在案架,小屋能大,豪宅必贵,所以社会名流好而索之。”不足百字,表达得多么凝练,多么优美,多么丰富啊!
  还有《少陵原》一文中讲到曲江池的历史发展,他如此写道:“曲江池之水,初是自出,为汉武泉,然而至唐自干,便从终南山引义谷之水,上少陵原,修黄渠,过鲍陂,蜿蜒注曲江池。顿时水阔,便聚为芙蓉园,以成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今之芙蓉园和曲江池,泱泱为泽,都是黑河的水了。”短短百字,便清楚交代了曲江从古至今的历史变迁和水源所在。我好奇地统计了我写《曲江池》一文中关于曲江变迁的文字,居然用了八百多字,实在是冗长且啰唆了。
  我喜欢的文化散文大家,如余秋雨、夏坚勇、李元洛、朱鸿等老师,都是极具文字辨识度的,都是有强烈的文体意识和自我意识的,他们使用中国文字炼丹,熔铸出了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这是中国文人之幸,也是中国文人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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