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

窗子

■安黎

2023年07月17日 字数:1018
  窗子既是房屋的眼睛,亦是房屋的鼻孔,可瞭望,可呼吸。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屋子没有窗子会怎样?空气不流通,光线无法射人,氧气缺乏,黑暗幽深,人在其中,注定郁闷窒息,不被闷死,也会疯掉。因此,不要低估窗子的作用。窗子,让我们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也让我们享受到光明,更让我们瞭望到墙外的大千世界。
  站在高楼的窗前,俯瞰大地,人不但视野变得辽远,心胸也会变得豁然开朗。道路旁树木蓬蓬、花草簇簇;街道里车水马龙、人声喧嚷;市井的繁华与人间的纷纭,如一幕幕的戏剧,尽收眼底。
  在漫长的岁月里,窗子也经历了逐渐演变的过程。最初的窗子,无论是豪门或柴门,材质大体相同,皆为木条制作,只是在制作工艺上分出了高下。豪门人家把窗子当成艺术品,尽显工匠技艺的巧夺天工,尽呈主家身份的尊贵富裕,于是精雕细刻,并饰以花纹、刻以图案,使其大气而雅致。尤其是皇宫,每一扇窗子都是摆阔的道具,都是那么精巧与豪奢,既弥散着文化的气韵,也流淌着帝宫的雄霸。而庶民家的窗子,无论材质还是品相,比之豪门世家,无疑要寒碜很多,木条皆为拼凑之物,大多不雕不刻,最多刷一层油漆。
  无论窗格的造型如何,糊窗的东西却无一例外皆为纸,或牛皮纸,或麦秸纸,或白纸,或黄纸。纸也有等级,与主家的社会地位相匹配。就村舍而言,窗纸之于沦落草莽的村姑,仿佛是一片可以大显身手的试验田。她们手执一把小剪刀,把一片片彩纸剪成各具形态的窗花,并将其一一贴在窗纸上,从而使一扇扇的窗子仿佛栩栩如生的动植物展板。剪纸的图案,是对寓意吉祥的动植物形态的模仿:牡丹妖艳,芍药含羞,牛羊撒欢,公鸡引吭高歌。
  在玻璃尚未诞生之前,窗子一旦合上,就无法向外望。要看向外面,唯有打开窗子。当然,也有一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或用舌头舔湿一片纸,或用指头戳出一个小洞,以向外偷窥。
  每一座屋子,都仿佛一个密室,总是被高耸的墙壁和关闭的门窗遮挡得严丝合缝,外人难以知道屋内的翔实情况。但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让他看,他那颗心越是发痒,总是想看个明白。如此这般之下,一种另辟蹊径的行为就大为盛行,那就是“听窗”——古代婆媳之间一旦彼此间心有猜忌,便会蹑手蹑脚地贴近对方的窗下猫下身子、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屋子里的响动和对话,好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自己的坏话。
  对他人的缺憾品头论足,对他人的不幸津津乐道,以此作为抬升自己的撬杠和粉饰自己的胭脂,无论何时何地,皆为人性的污点,而不是光斑。
  窗子既是屋子的瞳孔,也是察看人间的瞭望台,既能看得见世界,也能看得见世态。